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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求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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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求凰

坐在長樂殿的妝臺前, 孟夷光從玉茗口裏頭知道了謝韞的死訊,她轉眸看向玉茗,耳上墜著的那串略長的碧珠耳珰耀出熠熠流光, 孟夷光顰眉問道:“怎麽突然就死了?閔王世子平日裏頭瞧著可也是個康健孩子。”想到謝瑀埋下的那些巫蠱玩意兒,孟夷光更是只覺迷霧重重。

玉茗低眉順眼地恭聲答道:“說是突發重疾, 昨個半夜裏閔王冒著雨進宮來請的太醫, 太醫趕去閔王府時候,也已然是回天乏力了, 奴婢當時聽著消息, 擔心打擾您歇息,便未曾進殿稟報, 還請皇後娘娘恕罪。”

孟夷光從身旁宮婢捧著的漆盤裏擇了枚白玉鐲,她垂眸一邊將鐲子往自己手上戴,一邊淡淡道:“這月裏咱們大鄴的皇親貴胄怎麽這麽多生病的?”她擡眸瞧著鏡中自己,笑意有著說不出輕諷意思,“也不知是礙著哪路神仙了, 和得了天罰一般。”

孟夷光這話聲音落得輕淡,身後隨侍著的一眾宮侍卻是趕忙跪下, 孟夷光又問道:“昨夜裏去閔王府的那個太醫是誰?讓他去垂拱殿拜見本宮, 本宮有話要問他。”

玉茗恭聲應是, 見孟夷光沒有再要打扮意思,她站起身, 微微彎著腰走到孟夷光身旁, 小心翼翼地扶起孟夷光來, 孟夷光看了眼身後安順溫馴的宮婢太監, 淡聲道:“都起來吧,本宮又沒說何。”

孟夷光往殿外走去, 對身旁玉茗吩咐說:“一會兒讓人往閔王府去趟,好生安撫安撫閔王夫婦,莫要叫他們覺得皇家對他們這些宗親有所冷淡薄待了。”孟夷光邊說邊想著,若是讓閔王得知官家和皇後對他如此關懷,或許是要更為恐懼才是。

“再派人去寶慈殿看看長生,閔王世子到底也是長生的堂兄,他過逝了,雖說是不用長生披麻戴孝,可也別穿得花紅柳綠,喜氣洋洋的,落得旁人口舌就不好了。”

謝恒近來一直順著王太後意思住在寶慈殿裏頭,孟夷光倒也不擔心王太後把謝恒給籠絡住,畢竟謝恒到底也是個聰明孩子,而王太後討好孩子的能耐也實在不行。

昨夜雖說是狂風驟雨痛痛快快地落了一場,可東方既白時,這雨又是成了這要落不落的窩囊顏色,這樣瀟瀟細雨惹得本就滿腹心思的孟夷光不由更心煩起來,太監在身後撐著傘,可她雖是淋不得雨,卻是能覺察這過分濕漉漉的天地,讓孟夷光不禁想起那煙雨朦朧的江南來。

想起江南,孟夷光自然也就想到盧靜識,她心思一頓,開口道:“等著黃昏時候叫人去召忠平郡主進未央殿來拜見,本宮想要和忠平郡主說說話。”

一路安穩坐著鳳輦來到垂拱殿,孟夷光走進殿中,看著迎上的魏良策,她微一擡手示意魏良策起身,便解下身上披著帶著點陰冷氣兒的鬥篷,徑直進了寢殿。

寢殿裏燒著一股幽幽檀香氣,與殿外的陰涼濕潤不同,禦榻上謝璋還是昏迷模樣,孟夷光坐在床邊細細瞧他,這幾日孟夷光白日在垂拱殿批覆奏折,夜裏回未央殿歇息,每當新一日她再次看見謝璋時候,就會覺得謝璋仿佛比昨日更加消瘦蒼白了些。

孟夷光身手柔柔去輕撫謝璋,感受著身下人略有微弱的吐息,擡眼時候就瞧見禦榻旁的架子上未曾擺放謝璋頗為鐘愛的瓊花,從前無論是何季節天氣,這被侍弄花草內監細心養護在溫房的瓊花總是清雅姝麗地招搖在那裏,孟夷光遠山眉一蹙,朝魏良策問道:“今日怎麽未曾擺上瓊花?”

魏良策垂首帖耳,恭敬回道:“稟皇後娘娘,今日晨時侍弄瓊花的那幾個內監便過來請罪,因著昨日驟然而降的暴風狂雨,不慎將花房窗扇吹開,風雨肆虐,叫原本侍奉著的瓊花一夜之間都枯敗了。”

孟夷光望著那空落落分外顯眼的花架,說道:“他們這都是辦事不力,念在從前照料有功份上,就俱罰半年例錢。”她收回手,接著說,“這花架上什麽都不擺也不好看,如今是開海棠時候,叫人奉上幾支海棠來擺著,也給殿裏頭添點鮮活氣。”

她站起身來,看著低眉垂目的魏良策,孟夷光道:“命人去將皇城司使應無虞請來,本宮有事相商。”

或許這幾日已然看慣孟夷光代理朝政,那管唯有大鄴官家能使的禦筆,孟夷光都用它在那些軍國大事奏章添了不少金口玉言,所以魏良策也沒多嘴這皇後娘娘不應該召見外臣的話,而是俯身接旨。

要見的應無虞還沒見著,正坐在寢殿羅漢榻上翻著奏章的孟夷光就聽著殿門處傳進來一陣嘈雜聲音,驚得落雨滴答聲都仿佛消散,是不應該在這威嚴深宮裏頭出現的糟亂,孟夷光放下手裏頭折子。

魏良策很快就進來稟告:“稟皇後娘娘,楚王、閔王以及數位大臣正在殿外請求覲見官家,說是有要事通稟。”

孟夷光聽了這話也不著急擔憂,只有種終於等來對面落子的感覺,她輕輕一笑,說道:“官家是他們想見就能見著的嗎?官家如今病在禦榻上,他們這一幫人鬧哄哄地嘩啦啦闖進來豈不是驚擾官家,去把他們都叫到殿外,既然有要事通稟,那就說吧,說得高聲些,官家也是能夠聽到的。”

孟夷光氣定神閑,魏良策卻是不禁有些猶豫,卻還是依著孟夷光的意思到外頭傳話了。

孟夷光閑閑支頤,看著窗牖上隱約透來的人影,官家殿前哪能容得了閑雜人等,於是大鄴金貴的一眾高官顯宦俱都淋濕在這濛濛細雨裏頭,也不知明日會倒下去幾個,孟夷光笑意不禁深了些,忽然更是領悟了點謝璋平日就愛作弄折騰人的樂趣。

站在長廊上的魏良策說道:“官家有旨,諸位大臣以及兩位王爺有何要事通稟,如今直說便可,官家如今正在聽著。”

下頭已經都有些狼狽顏色的大臣面面相覷著,目光最後都落在了謝琰身上,還是陳譽朝著謝琰不陰不陽笑道:“楚王不是說有要緊事,如今進來了垂拱殿,官家聽著,我們這一眾臣子也都被你叫來候著,也是可以說的時候了,就莫要再緘口不言諱莫如深了,再耽誤一會兒,咱們這些老臣的年邁體格恐怕就是要遭不住倒下了。”

謝琰雖也是淋了雨,可他到底生得副出類拔萃的好皮相,他穿著齊整的朝袍,雨絲撲在他臉上,反倒更叫那張俊秀皮囊顯出清新脫俗來,和殿外花圃裏那枝艷艷桃花頗有點交映成輝意思,他聽了陳譽的話,仿佛分外不忍地看了眼失魂落魄的謝瑀,面露微微苦色。

瞧著謝琰這惺惺作態,看慣大鄴這兄弟相爭的大臣面上雖不顯,心裏卻是多少有些不屑湧出,只覺得謝璋和謝琰這對面和心不和的堂兄弟在折騰他們這些大臣上,都分外有點心得,一個叫他們在外頭白白受著雨淋,一個裝腔作勢假模假樣浪費光景,真不愧是在萬年行宮得先帝教養出來的,當然他們並不知道此番埋怨,是埋怨錯了人物,真正下達這旨意的孟夷光正悠悠含笑著。

謝琰擺夠自己這兄友弟恭的派頭,便就拱手高聲道:“臣謝琰狀告閔王謝瑀行巫蠱事,咒詛鎮魘官家!”他撲通跪倒在地,而身後的謝瑀頹喪一笑,直接癱軟在地,這兩位金尊玉貴的天潢貴胄身上都沾染上泥濘。

謝琰這短短句話說出口,好像都不怎知內情的朝中大員俱面露震驚,而垂拱殿裏卻是一片可怖的安靜,於是又是陳譽打破了這種寂靜,他作出鄭重其事的神態,問道:“如此大逆不道可非件尋常小事,楚王可有何證據?”

謝琰垂眸,聲音絲毫未有動搖,像是已然決心要做這大義滅親的忠臣,他道:“回稟官家,昨夜臣得知閔王世子不幸病逝消息,擔心閔王夫婦傷懷,便準備前往閔王府看望寬慰,去閔王府路上卻見閔王獨自騎馬飛奔而去,臣唯恐閔王悲痛下出事,也是便一路跟隨閔王,就見閔王闖進京郊一戶宅院。”

聽著謝韞的死,謝瑀哀痛之情再次翻湧而出,不禁捂面哀哀痛哭起來,謝琰微微一頓,輕嘆聲在雨聲與哭聲裏也很是鮮明,“臣本以為是閔王豢養的外室,閔王是來尋求安慰,因這多少有些見不得光,臣便未曾貿然敲門而進,可臣剛準備離去,就聽到院裏傳來哭喊聲,臣以為是閔王出事,於是便推開院門闖進。”

“卻見閔王舉著劍正在殺人,院裏倒著四五具仆從,而閔王追殺的一名女子滿身皆是血色,正在四處躲避,見著臣帶人闖進來,剛想要逃命過來,就被閔王一劍刺穿胸膛……”

謝琰微微搖頭,似是對著昨夜那幕血腥場面不忍回想,“殺了那名女子以後,閔王也沈靜下來,臣上前想問問閔王這是發生何事,就聽閔王喃喃自語說,這喚作卞沈酣的女子騙了他,他明明已經依照卞沈酣吩咐,將那些刻著官家生辰八字巫蠱符咒埋入萬年行宮與太平宮,可還是被先閔王幽魂纏身,以致閔王世子身亡。”

“臣聽了不由大駭,連忙派人搜查院落,而後果然在院裏搜出些害人東西,甚至還有那卞沈酣使邪法用的祭臺,在臣逼問下,一個僥幸活著的婢女承認閔王與卞沈酣曾殘害幼童性命,來施展邪術,並說明了那些幼童的埋骨之處。”

捧起手裏頭一直握著的錦盒,謝琰雙手捧著奉上,“以及這從閔王府挖出來的刻著官家生辰八字的巫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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